截止美国东部时间2月19日晚,《长城》的全球票房为2.6亿美元,北美票房仅为1800万美元。作为万达集团入主传奇影业后第一部中美合作、史上投资最巨的大片,目前看来成绩并不理想一一尤其考虑到北美市场是《长城》的重要目标市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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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张艺谋的好莱坞大片,作为象征意义和资本实力的集合体,一路吸引着美国各大主流和非主流媒体的关注。虽然大部分媒体的专业影评人给的评价不高,上映之初对该片各种冷嘲热讽,但是上映后真正走入影院的普通民众也有不少人给予了相当正面的赞扬。从IMDb网站看,基于16024位用户的评分为6.3分(满分10分),这个评分并不算特别糟糕。
实际上,自《卧虎藏龙》以来,已经很少有中国传统背景的影片在美国引起如此铺天盖地的讨论。这些批评的声音一定程度上也解释了这部大片何以遭遇群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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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化符号识别的不足
长城所代表的泱泱中华文明的意志和传承,对华人不言而喻。保家卫国这件事情和长城之间的意义联结是理解电影的必要知识背景,然而对于试图理解这种氛围的美国观影者来说,电影显然没有做充足的铺垫或者说明。让美国人对长城有任何的情感寄托那一定是天方夜谭。把长城这样的意象放到一个连民族国家都难以称得上的美国,可能引起无感,困惑,甚至敌意。敌意这件事我们放到后文接着说。
“饕餮”的来历和其所代表的涵义对批评家观影者来说,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更不用提击败饕餮的象征意义了。以电影开场15分钟就一切准就绪准备杀饕餮的进度,详细剖析饕餮的前世今生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多篇评论中写Tao Tei的有,写Tei Tao的有,写Tao Tie的也有,足见一时间要让美国观众在电影里吸收新知识不是件简单的事。还有执着而充满疑惑的批评家如Alonso Duralde提问,饕餮六十年进攻一次,是说这是他们第三次进攻吗?同时他嫌弃饕餮长相没特色。这些疑问也算是好学的评论家唯一能追究的了。
文化符号是《长城》必行的一着棋,只是相比于日本文化在美国大众流行文化中一些已经固化的形象,如易逝的樱花,坚韧的武士道,禅意的茶道等,中华文化在美国文化中得以正面阐释并被社会所认同的形象还很少,对《长城》的接受造成难度的一方面原因在此。显然除了反省文化影响力不够之外,我们也可以说,毕竟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
2.人物和剧情建设的薄弱
大多数评论认为电影里的人物形象单薄得像纸一样,两个本来要偷火药的雇佣兵被抓了,被感化了,加入了打饕餮的大军,然后几乎就没剩下什么情节了。很多细节根本缺乏军事逻辑,比如花了六十年想出的打怪兽方法略显愚蠢——把自己栓到一条绳上扔下去。总之《长城》的故事本身有很大的缺陷,设计平庸,逻辑不通,人物立不起来,细节交代不清楚,这些是被多数影评人诟病的地方。
虽然张的所有非基于小说改编的电影剧本都有些许空洞的趋势,但这次的锅背得确实够惨。《长城》的故事框架来自Max Brooks,Edward Zwick,和Marshal Herskovitz。剧本改编由Carlo Bernard,Doug Miro和Tony Gilroy合作完成。其中Tony Gilroy是《谍影重重》系列编剧之一,而据称张艺谋想要修改任何剧本内容都要打报告申请。但几乎很少有评论家提及这个事实:《长城》这故事根本就是美国人捣鼓出来的。
3.演员表现难如人意
《长城》在美国的宣传几乎是铺天盖地的,纽约地铁、公交车上随处可见宣传海报,但几乎所有海报上,主角都是马特·达蒙。可见他对该片承担了相当大的票房号召力。很多观众毋庸置疑都是冲着马特·达蒙买票进影院的。媒体对演员的评价自然都集中在他身上,不少评论认为他的表演相当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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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对于台词的不适感,是很多评论家共有的。他们抱怨台词听上去像是从普通话翻译过来的,没有生活气息,过于不接地气。说到台词,马特·达蒙时而苏格兰,时而英式,时而爱尔兰式的发音也被众多影评人笑话。语音的前后不一致的确非常影响观影感受,这个真称不上挑剔,虽然对于中国观众来说这点并不会太在意。
4.视觉手段运用大于故事情节
四平八稳不出岔子地讲完一个故事,是一部电影的天职。演员、台词、拍摄手法都应该为这个故事服务。大部分影评人对张艺谋是比较认可的,他们承认张艺谋的艺术天才,尤其是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令不少美国人印象深刻。但在故事本身气虚体弱的情况下,强行灌下刺激视神经的猛药,对于很多人来说有主次颠倒的不快感。所以尽管电影的画面设计,色彩处理,拍摄手法都极其震撼,这也成了被批评的一个部分。影片花了过多的画面讲述如何备战,所以战争场面上的着墨冗长容易让人开小差。这样的视觉的冲击足够强大绵长,但也不免令人疲惫。这同样是故事的虚弱所造成的短板。不过对《长城》魔幻游戏般的大场面,不少普通观众评论,搭配爆米花无脑地看看场景,也着实挺不错。
5.“洗白片”的标签化
电影上映前美国关于《长城》的最大新闻点莫过于《长城》是一部“洗白片”(whitewashing movie)。所谓洗白,是指电影的故事场景设置在非白色人种地区时,仍旧采用白人演员出演本该由当地人出演的角色。如2010年的《波斯之王:时之刃》,预计2017年上映的《攻壳机动队》。洗掉自己的白色肤色出演,洗不掉的是白色肤色的优越感。利用肤色来取悦观众,这样的批评也鞭笞到《长城》身上。张艺谋不得不出面专门解释马特·达蒙的角色设计打根儿上起就是白人,不存在用白人扮演中国人一说。另一桩和肤色有关的事儿是白人救世主(white savior)。所谓白人救世主,是指白人经常扮演男性气质强烈,孔武有力,习惯性力挽狂澜,救美人救人类于水火的套路。有少数评论家仍然判断这是一部白人救世主片子,但大多数人都是清醒的,他们指出这只是宣传造成的错觉:“电影的宣传手段聪明得值得肯定,宣传片和海报重点突出了白人救世主的形象,但电影内容变成了鬼佬归化记,不光归化了,还愿意上战场与中国士兵并肩奋战。”更有人开起了玩笑说,打败饕餮都是磁铁的功劳,怎么也算不到这个白人雇佣兵的头上。
在种族主义教育深入到头发丝儿的美国,想拍部政治正确的电影,必须经得起各方检验。但最终,《长城》没有经受住,逃得过白色,逃不过黄色——《长城》被不少人认为有政治宣传的意味。故事背后一定会有故事,电影的气韵一定有它身后的哲学土壤,像李安的电影被认为在道家范畴内自成一体。然而对于《长城》这个既不深沉也不奥妙的故事,敏感多情的批评家们竟然也可以找到它背后的深意,并加以发挥,呵呵了。
比如,有人说《长城》唯一的逻辑除了视觉效果,就是宣传,如无影禁军的相互信任和无私奉献。另一些人则看图说话,认为《长城》 除了稍稍说些有关双边合作有利这样宣传式的蠢话外,剩下的重点就是大规模的移动,蜂拥的躯体——人和兽,数码制作或真实的——潮起潮落,像中国军队的盛会。“躯体被抽象为更大的几何形状,人们被转化为集体的大型装饰物。这样的转化,像在被纳粹宣传手段所采用,有了邪恶的含义,如同《意志的胜利》所显示的那样。”还有脑洞更大的人,把“great wall”与川普宣布在墨西哥建墙的新闻结合起来联想,建议总统应该进电影院看看中国人如何修墙抵御外敌。
当然,在看似众口一词的批评里,也有影评人在孜孜不倦挖掘这部电影的闪光点。比如,《长城》有时感觉上是把西部片英雄放到了波澜壮阔的大制作动作片里。但西部片里害怕触及的无私的集体主义,在《长城》中光明正大地作为现代中国的文化标记展现出来。马特·达蒙饰演的威廉被无私奉献的精神力所感召,浪子回头,是一个重要主题。不少普通观众表示3D看得很爽,故事棒呆。忍受不了过多差评的观众甚至说,对于这么部好电影,你们应该像里面演员说的那样,去“信任”!
所以,不要问为什么马特·达蒙饰演的威廉作为本来要在影片中扮演神气的个人主义英雄的白人,要转变,要合作,要牺牲,要成为东方集体主义中的一员。这跟安排一众鲜肉吸引粉丝群体为电影买单一个道理,是要利用白色肤色吸引更多美国观众,利用马特·达蒙号召全球市场。《长城》只想安心赚好各国电影市场的钞票,默默尽到作为一部豪华商业片的本分,却也未能避免理解的错位、文明的冲突。
对一些人来说浅薄简单,对另一些人却有刺激危险想象的能量。看惯了好莱坞的中国观众,对洋洋洒洒的西方普世价值可能早已不太有感觉,对国师人山人海的磅礴气势也泰然处之,不曾想美国人阶级斗争的这根弦却没怎么放松。这样可能跟政治有关,与美国主流媒体对于中国的长期非正面报道有关,与对文化的熟悉程度有关,这些都是影响对电影的友好程度和接受度的重要因素。
《长城》不是展露异域和他者风情的艺术片,不是动作和幽默套路结合的功夫片,它试图做成一部以中国姿态争取普世欢迎的商业大片。这样的大片虽然没有成功抵消各种敌意,但在强化本国文化符号,定义更多元普世价值方面,还是有其积极的一面。
有人说,“真正的跨界合作电影的秘方,需要包括在东西半球均有票房号召力的电影明星,对自己的肤色自信的多元化角色群体,有意思的一句话配角,然后再加上一个好故事。这个秘方的另一个名字,是《速度与激情7》”。在好莱坞,如何编故事讲故事的确是门需要雕琢的手艺。如果把好莱坞大片简单的理解为打怪兽就可以获得成功,那我们就太小看好莱坞了。
另外,中国元素、中国资本涌入美国电影市场,不是所有人都抱有像中国观众对美国大片那样的热望。除了市场分割,对他者和异文化的敌意是人类学告诉我们的属于人的正常反应。所以即便缺点多到像《长城》,依然需要不断尝试。看得多了,批评家们一定就可以把拼音写对了。
202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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