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4月26日下午,小说家毕飞宇围绕“小说课堂与虚构技艺”的主题,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举办了一场文学论坛,同时受邀参加的还有十余名文学编辑、作家、诗人,以及广外创意写作班的学生。
文学教育,这是毕飞宇最近几年的主要工作。近日,他以南京大学为基地的经典小说解读,被汇集成《小说课》一书。毕飞宇在书中说,“有时候我把小说看得很重,足可比拟生命。有时候我也会把小说看得非常轻,它就是玩具,一个手把件,我的重点不在看,而在摩挲,一遍又一遍。”
对许多人来说,因为有了足够的生活积累才拿起了笔。而毕飞宇正好相反,他说,“我的人生极度苍白,我是依仗着阅读和写作才弄明白一些事情的。”
“文学是可教的”
在南京大学等一些高校的小说课上,毕飞宇讲的多是已被时间证明的经典,但是,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创意写作坊,毕飞宇还未曾讲解过已经发表的小说,而是帮助学生们完善他们自己写的小说。对此,毕飞宇有一个坚定不移的观点:文学是可以教的。
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人们都认为文学,或小说是不可教的。“大学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许多著名的教授都有过这样的论断。毕飞宇认为,文学除了有非理性,即才华、直觉、想象力、情感,这些“不可教”的内容以外,同样也包含理性的部分,即逻辑、语言的基本结构,人物形象的基本构成等等。
他总结,写小说有一个最基本的技术层面,第一个结构,第二是呈现性。在他看来,一个学生如果可以把小说基本结构捋清楚,具有基本叙事、描写能力,那么他最起码可以写六十分的小说。而他在广外的工作就是要告诉每一个渴望写小说的年轻人,当他们写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告诉他们这儿有一扇门,一定要把这扇门打开,然后进入门的内部。“小说在门内,不能只漂浮在故事和人物周围。”
“缩短从脑袋到手臂的距离”
小说写作的结果是不确定的,然而小说写作的过程本身就很珍贵。毕飞宇提出,写小说是一个不断克服写作困难的过程,最终可以帮助我们发现并塑造更加强大的自我。
在这个过程中,学生们通过很好的训练成为一个小说家、成为一个有艺术气质、有想象力、会处理自己情感的人,即便以后不靠小说吃饭,但在未来某个时刻,当他们在使用母语的时候,一个非常精确的表达,也会散发无穷的魅力。写作给人带来的改变,会像人的胡子、嗓音、肌肉、骨架、皮肤……在发育过程中逐渐成型。在这四年里,毕飞宇的目标是要让学生们尽可能缩短从脑袋到手臂的距离,最终达到“以手写心”。而他认为这一切是可以通过训练获得的。
对于大学生写作来说,阅历不足是否会局限他们的题材?毕飞宇认为未必如此,通过阅读可以帮助我们抵达生活经验以外的事物,他坦言,在创作《青衣》时,自己对京剧的了解仅限于手头上的一本《京剧知识100问》。然而小说出版之后,不少行家都以为他精通京剧。
“生活没有给我那么多,我也不具备波澜壮阔的人生,没经历过九死一生,但我的人生也挺丰富,因为我读了那么多,写了那么多,是阅读和写作支撑了我自己,从一个青年到中年。”毕飞宇说。
《平原》曾被删8万字
1970年代,当毕飞宇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时,父亲就帮他把形式逻辑学从头捋了一遍,在上高中前,毕飞宇就已经把大学的逻辑学课程自学完了。他认为,由此带来的好处是开始规避混乱,让文字更有效。
毕飞宇回忆,他在少年时曾因痴迷康德哲学引发精神危机,后来被擅长逻辑学的父亲一句话点醒,精神危机才得以解除。因此,他也再三强调写作中逻辑的重要性,对于新手来说,应从现实主义的手法开始,追求语法和生活逻辑的配套,只有做到了这样,小说创作在技术成熟后才有超越逻辑、进入更高境界的可能。
其次,他认为小说的技术问题永远是第一位。毕飞宇回忆他在美国爱荷华大学参加国际写作计划作家坊时,课上讨论的全是技术问题,翻译毕飞宇小说的著名汉学家葛浩文,也曾建议他删减小说的部分内容,以求表达更简洁。
“在他们看来,中国文学里的许多东西是不需要的。”毕飞宇透露,小说《平原》25万字,但其实他最初寄给编辑的时候是33万字,被删掉的8万字是“右派”顾先生大量的心理描写、哲学说教,以及1976年苏北乡村的大段风景描写。
在毕飞宇的反复斟酌下,他认为这两个部分“不符合小说的故事逻辑”,最后“心一横”,痛下杀手,坚定不移地删掉这8万字。最终使得在小说《平原》原本就厚重的底色上多了一份轻盈,“如果题材本身就厚重,文字也厚重,那么小说呈现就会很‘黑’,像一块铁。这就是写作要服从的逻辑。”毕飞宇说。
在这个不断删减、反思的过程里,毕飞宇感受到文学编辑对整部小说成型起到的重要作用。他赞赏电影《天才捕手》中的编辑把沃尔夫从一个作者“删”成一位大师的经历,“在中国,作家很牛,编辑没有地位,在西方正好相反,作家之上永远有一个编辑镇着,编辑一定有办法让作者按他的要求改稿子,也就是,简洁,简洁,再简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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